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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最出圈的作家,别只记住他的段子

对余华而言,2021年是忙碌的一年。

余华61岁了,对一个作家而言,这个年纪,正是职业生涯的转折点。那些出道成名较早的人,笔力大概率不如从前。当然,也有大器晚成的例外,譬如,73岁写出《失明症漫记》的萨拉马戈,60岁时写出《泽诺的意识》、成为其意识流代表作的伊塔洛·斯韦沃。至于余华属于哪一类,这是见仁见智的事情。

不过,在2021年,余华很忙。这一年,他的作品集里,又新增了一部酝酿了20多年的《文城》。除了忙于文学,他还破天荒地“走穴”。他出席某商业活动,给学生们宣讲应试作文的技巧,一时让人摸不着头脑。此外,在贾樟柯的新作《一直游到海水变蓝》中,余华还充当起纪录片讲述者的角色,在一如既往地讲段子之外,他也带着人们重新回顾了一番文学的“黄金时代”。

“不论写什么

批评都会找上门来”

文学式微,这是当下不争的事实。如今的书,能卖出几万册,就称得上是畅销作品了。有些市场接受度不高的,首印三五千本,已经可以算作勇敢的尝试。但这些,对于余华来说,都是不成问题的问题。

作为国内少有的几位拥有大众影响力的作家,他的新作《文城》首印50万册,预售次日又加印10万册。这些数字出现在图书市场,简直像天方夜谭。郑执、周恺等青年作家在参加宝珀·理想国的访谈时,惊呼这是终其一生也遥不可及的成就。

从内容上看,《文城》依旧是余华最为顺手的故事模式。他没有追求繁复的结构,也没有像早期创作时那样,采用先锋锐利的笔调。也或许正是因此,《文城》像是一个传统的甚至有些保守的长篇小说。

《文城》全篇分为了两部分。在正篇中,余华讲述了北方男人林祥福带着女儿到南方溪镇寻找妻子小美的故事。如果只是纯粹的追寻,则会显得太过无聊。深谙此道的余华,便让个人命运搅入了时代大潮当中。动荡不安的时期,军阀混战,匪寇横行,林祥福最后非但没有找到老婆,还被土匪杀害了。

补篇里,余华着重书写了孩子的母亲小美和阿强的爱情。二人是“苦命鸳鸯”,私奔离家后,穷困潦倒,迫于生计,阿强假冒小美的哥哥,将其嫁给富家阔少林祥福。但好景不长,小美在产女后携款逃跑。多年以后,阿强、小美与逝去的林祥福擦肩而过,冻毙于风雪之中。

对读者来说,似乎只用两段文字就能完整地概括整本书的内容。因此,余华这位国民作家也就招致了不同的声音。一方的评论自然是圈内的,人们大多盛赞其作品。

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金理如是评价:“暴力又温情,忧伤而不绝望,既有苦情戏,也有一点让人振奋的东西。”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教授杨庆祥更是从南北地理的空间维度来解读这部作品。他说,这部作品,融汇了南北两种文化,体现了信、义、爱,而这正是中华文明生生不息的缘由。

但不买账的人也比比皆是。“平庸之作”“陈旧的爽文”“二流的传奇小说”,读者们各尽其能,把能想到的差评话术都贴在了《文城》上。被读者捧上神坛的大家,也终有一天,会被同一批人拽回人间。这是亘古不变的。而《文城》恰恰成了这样一个引子。

不过,余华并不十分在意那些意见。对他来说,蜂拥而来的骂声也只是万千评价中的一种,“有人关注,才有人骂”。那些批评得真诚而中肯的,他很重视;但为了骂而骂的,他也只能付之一笑,权当是别人发泄情绪罢了。在接受《南方周末》采访时,余华坦言,自己已经被骂了40多年,最开始是《兄弟》《第七天》,到现在变成了《文城》。他说:“不论写什么,批评都会找上门来。”

可令他感到疑惑的是,从前他与莫言等人在鲁迅文学院时,不论是聊国内还是国外的文学,总会挑出长处,以供相互交流学习。但到了现在,有些作家和读者盯着的往往都是缺点。这样的写作生态让他觉得有些不适应——或许世界真的变了。

作家下场教作文

就是“文学已死”?

把余华推到舆论风口浪尖的,还有他出席的一场商业活动。去年3月10日,他在活动上发表了“如何在中高考作文中拿高分”的演讲。一位没有通过高考的作家,来讲授应试教育的作文技巧,听起来更像是黑色幽默小说中出现的桥段,可偏偏就发生在了余华身上。

余华分享的内容主要有三点:第一,标题是否宽泛,会影响作文的张弛;第二,写东西要有中心思想;第三,写作要有亮点,好词佳句,都是得分利器。这些建议与普通教师的观点别无二致。但正因为这话是余华说的,质疑声纷至沓来。

有网友认为“余华教作文,就好比张艺谋教你拍短视频”。还有人仿照罗兰·巴特的句式,评论说“文学已死”。在一部分读者心中,余华参加这样的活动,就意味着神圣的文学,被践踏和辱没了。

在北京五道口的新书分享会上,有人向余华提出了疑问。余华说:“今天的文学,是在前面冲锋陷阵的,而语文是下来‘摘桃子’的。文学的价值在于开放性,但进入了课本,老师就只能用这种封闭的方式去教育学生。”

实际上,每年教培行业都会请类似的名人站台。一件无可厚非之事,放到树大招风的余华身上,就被上升到了如此价值高度。把余华的名字与严肃文学的兴衰画上等号,未免是一种偏颇之论。与之相比,那些混迹于所谓的文学学术圈,以研究之名行功利之事的人,才更应该被批判。

某个特定时代下,文学确实是白月光。但在商业成功故事漫天飞舞的时代,从事文学的人也应当有一条饿不死的新出路,毕竟,选择权不应该只归属于少数人。况且,文学本不是狭隘的产物,在它的框架之下,可以容许任何事情发生。

一直游到海水变蓝

同样是在去年,余华还在大银幕上亮了相。贾樟柯导演的《一直游到海水变蓝》中,余华是当中一位讲述人。这部纪录片展现了不同代际作家与故乡的往事,从而梳理出中国文学发展的脉络。片子最初叫作《一个村庄的文学》,但等到余华部分拍摄完毕,贾樟柯有感于余华的一句话,便将片名做了修改。

在影片中,余华讲述了很多与浙江海盐相关的记忆。他说,因为自己喜欢偷懒,看中了文化局清闲的差事,便开始写小说,立志进入其中工作。这即是他成为作家的开端。除此,他又讲到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人们对于文学的关注与推崇。不少观众看了,都觉得恍若隔世,在物质不丰沛的年代,精神世界原来可以如此充盈。

讲述过程中,余华也没有掩饰曾经生活的困苦。只不过,他采用的表达方式,就像《活着》当中的福贵那样,坚韧之中还带着些狡黠的“小聪明”。尽管当中的很多片段,被余华在公开场合讲了很多次,但余华所透露的幽默、明朗,还是使得他所在的章节成为了影片里最受欢迎的部分。

其实早在2002年,余华在悉尼作家节上,就曾讲过自己的文学之路与故乡的关系。他在演讲中说:“虽然我在北京生活了十多年,可我还是觉得这是别人的城市。我觉得一个作家童年生活的地方才是属于他的城市,童年就像复印机一样,把世界的最初图像复印在我的整个知觉中,成年以后只是在这复印图上增加一点或修改一点而已。所以,即使我在北京发现很好的故事,我也要把它搬到老家去写,这样我就很有把握。”

不可否认的是,余华这代人成为作家有着极强的偶然性。他们大多都是“半路出家”,凭借热爱和努力,最终才成为文学领域的大师。所以,偏激的读者也该乐观些,不必尽用崇高的刻板印象去评判余华这代作家。

在这部影片的最后,余华走在防波堤上,海风将他的头发掀到一侧,他敞着怀,顶风向前挪着步子。他和贾樟柯说着自己童稚时期游泳的往事。他说:“就一直游,一直游,一直游到海水变蓝。”如今,海水真的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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