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合肥「抢」额度，杭州的新事业

随着阿里巴巴成为当之无愧的互联网巨头，在其带动下，互联网之城也变为杭州最闪亮的名片。

从衡量一座城市经济发展最为直观的指标来看，2020年，杭州市数字经济核心产业实现增加值4290亿元，增长13.3%，高于GDP增速9.4个百分点，占GDP比重达26.6%。在不少当地人眼中，“是雷峰塔和阿里巴巴一起推高了杭州产业GDP。”

只是发展至今，仅靠互联网产业显然已经无法满足杭州的雄心壮志。数字经济总量虽然不断增长，但其增速已经开始放缓，企研数据显示，杭州数字经济增速已由2015年25%下滑到2020年13.3%。

看到400公里外的合肥押宝蔚来汽车，200公里外的上海让特斯拉落地中国，越来越多的地方政府化身“最强风投机构”，深度参与造车，在收获关注的同时也实实在在地拉动了产业发展。杭州也开始坐不住了。

智谷趋势报告显示，汽车制造业与电子信息产业是很多一二线城市最大的制造业支柱，它们深刻影响了城市经济厚度。

来源：智谷趋势

杭州开始将筹码摆上了新能源汽车产业的牌桌。不仅重金押注新造车公司零跑汽车，同时，吉利也将在杭州建立吉利新能源汽车工厂，一汽奥迪也计划将销售公司南迁至杭州，负责未来旗下新能源汽车的销售工作。

一边是造车新势力的后起之秀，一边则是自主传统汽车制造业巨头。在新与旧的裹挟中，杭州毅然投入到了“新能源汽车之都”的竞逐赛中。

变道新能源超车？

头顶互联网光芒的杭州，并非一个没有汽车制造业家底的新人。

2003年，吉利汽车将总部搬迁到杭州，它的到来直接填补了杭州缺少大型车企的空白。此后，众泰汽车、广汽乘用车、东风裕隆、长安福特等车企接连将工厂驻扎于此。

只是如何让汽车产业这只“金凤凰”栖息在当地，杭州前后也花费了不少功夫。

长安福特政府职能部门负责人苑营告诉未来汽车日报，彼时与杭州共同争抢长安福特工厂的，还有天津与南昌两座城市。“天津交通物流方面比杭州有优势，福特的另一家合资公司江铃位于南昌，可方便长安福特更好实施本地建厂工作。”

苑营表示，三座城市各有千秋，之所以选择杭州，也是因为未来该工厂生产的长安福特产品多款为高端车型，而杭州作为国内经济比较发达的城市，可以帮助其更好地贴近沿海地区的消费者。

在这场长安福特争夺战中，最终凭借为其开出的优渥条件，杭州得以脱颖而出。

苑营透露，为了拉拢长安福特，杭州为此还设立了汽车产业协调小组，专门负责长安福特的本地业务，并为其配备了政府专项扶持资金。“杭州政府表现出的专业和稳妥，直接打动了前来调研的长安福特外资方领导，最终也是由外资方亲自敲定将工厂建在杭州的方案。”

随着车企在本土开花结果，首当其冲的的利好便是相关配套产业的接连涌现。“一个汽车制造厂的落地，会吸引数十家、上百家产业链上下游企业进入。”负责汽车零部件生产的企业负责人吴涛告诉未来汽车日报。

至今，在这座占地16596平方公里的城市里，以西湖为圆心，其东南北部均布局了汽车制造业重镇。

官方数据显示，东部的钱塘新区坐拥吉利、长安福特与广汽三家整车企业以及56家零部件企业；南部的萧山区则聚集了万向、亚太电机等零部件制造企业和动力电池制造企业；整车企业比亚迪、长江汽车、中骥汽车等齐聚北部的余杭区，以智联网汽车技术研发、测试为重点的未来科技城也落座于此。

在吴涛看来，虽然“杭州制造的轮胎、玻璃、车桥等零部件在国际上具有很强的竞争力。”但由于起步较晚，在传统汽车产业领域，相比上海、长春等老牌汽车城，杭州仍显现出竞争力不足。

杭州市经济和信息化局则在《杭州市节能与新能源汽车产业发展“十四五”规划》（下文简称《规划》）中提到，杭州汽车产业存在规模较小、乘用车竞争力有待提升、产业链关键环节缺少行业龙头企业等问题。

随着汽车电气化变革的大幕拉开，在燃油车领域蛰伏已久的杭州也看到了希望所在。“为了发展新能源汽车产业，杭州正在借鉴先进城市的做法，定制有利于新能源汽车产业发展的配套政策体系，以免少走弯路。”接近杭州市政府人士曹芸表示。

“力争到2025年，节能与新能源汽车产业成为推动杭州市高质量发展的主导性产业，总量规模不断扩大。实现汽车产业总产值2500亿元，其中整车、零部件产值分别为1200亿元、1300亿元。”杭州市将野心全都书写进《规划》中。

淘到过宝，也踩过雷

在这场拉拢新造车的“淘宝”比拼中，押中与否，既看城市运气，也拼的是实力。因为自身条件的限制，杭州一直都不算是最热门的选择。

在杭州运输交通部门的相关负责人看来，车企要想做大，背靠大港口是最优选择。从产业原材料的运输到整车出厂，都需要大量的物流资源。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与上海、舟山、合肥乃至广州这些背靠长江或长江支流的城市相比，杭州并不适合水路运输。”

其认为，如果仅依靠公路运输，物流成本无疑更高。这对于前期普遍受制于资金问题的新造车来说，“选择入驻杭州可能不是一门好生意。”

曹芸告诉未来汽车日报，此前在和一家造车新势力洽谈招商引资时，对方因“在杭州设立生产基地预算太高，担忧受本土车企挤压”为由，希望杭州政府可以提供更有力度的支持政策。

在这场政府与企业的“双选”过程中，杭州也试图更主动地出击。只是同样的土地，短短几年时间，不同的企业却演绎出截然相反的剧情。

2015年，身为安防领域龙头企业大华股份的创始人之一，朱江明开始自己的第三次创业，成立了零跑汽车，总部坐落在杭州滨江高新开发区。作为典型的跨界造车者，没有太多声量的零跑在创立之初并不被外界所看好。

直到进入2020年下半年，随着市场端销量的提升，零跑也渐渐找到自己的存在感。而当地政府也开始在其身上倾注更多的心血。

今年1月，零跑汽车先是与合肥市政府签订战略合作协议，“零跑将落户合肥”的猜测也随之传出。8月18日，零跑宣布完成总金额45亿元的新一轮融资，在本轮投资中，杭州国资投资金额达30亿元。

这边的企业化身“香饽饽”引得政府争抢，另一边同样被杭州寄予厚望，并率先拿到纯电动乘用车牌照的长江汽车却在烧光51亿元之后无力回血，踏上了破产重组之路。

与零跑相比，长江汽车算得上根正苗红。其前身为杭州公交客车厂，2013年，后者在濒临倒闭之际，五龙电动车出资51亿元对其进行重组，并改名为杭州长江汽车有限公司。在此之前，李嘉诚曾多次增持五龙电动车股份，一度持有五龙电动车8%的股份。

不过不缺政府扶持和资金的长江汽车却未像外界想象的那样向阳而生。从2019年7月开始，长江汽车不断传出欠薪停产的消息。由于长江汽车发展不顺，李嘉诚不断减持五龙汽车。

2019年10月，李嘉诚旗下的基金会表示，由于长江汽车法定代表人、董事长曹忠无力偿还担保款的本金与利息11.9亿元，所以向法院申请其破产。

“长江汽车盘子铺得太大，各地均有建厂，并且长江汽车在乘用车、商用车和电池等领域都有布局，哪样都想做，但哪样都没有做好。”曾在长江汽车杭州工厂质检部任职的李谦对未来汽车日报表示。

李谦透露，2016年－2018年间，长江汽车曾意图用政府对新能源汽车的补贴政策来分摊制造成本，但因当时补贴政策变化速度较快，一直达不到补贴门槛的长江汽车做了不少无用功。“长江汽车旗下逸酷车型研发周期超过了两年，在2016年－2018年，逸酷一直根据新能源政策补贴标准来更改，但总是比补贴政策的调整慢了一步。”

挖到过宝，也踩过雷，切身经历了汽车行业的残酷淘汰赛后，近几年除了押宝新造车，杭州也开始积极拉拢传统车企。

2020年9月10日，吉利与杭州签署协议，宣布总投资超百亿的吉利新能源整车二期暨核心部件项目签约落户杭州大江东，负责吉利汽车旗下包括ICON在内的多款新能源车型。

与此同时，一汽奥迪的销售事业部也将搬迁于杭州，如今一汽奥迪销售有限责任公司在杭州注册成立。未来，该事业部将全面负责一汽奥迪国产和进口车型，以及不久前落户长春的奥迪一汽新能源合资项目PPE产品在华的销售业务。

IT白领开始进厂？

2018年之前，阿里智能网联业务部门的工程师凌然，一直都在公司和家之间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直到接手上汽和阿里的合作项目后，因为要和车企一同推进项目计划，凌然原本规律的生活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双城生活”。

随着与上汽合作的项目变多，凌然和同事去上海出差的频率也日见增多，“有时候在上海一呆就是一个星期，项目出问题了，也要马上从杭州赶到上海。”

时间久了，这样的工作节奏让“上有老下有小”的凌然不能适应，他开始萌生退意。对他来说，因为杭州本地对汽车网联、自动驾驶等专业性人才需求的增多，多家车企和互联网公司都曾向其抛出橄榄枝，换一份更匹配的工作并非难事。

也正是因为背靠以阿里为代表的互联网巨头企业，杭州积累了相当规模的智能网联人才。这对于当前主打智能网联的造车公司来说，无异于提供了一个强大的人才储备库。

只是愿意从互联网公司跳槽“进厂”的白领，却寥寥无几。

凌然告诉未来汽车日报，不少本土车企甚至上海、广东等地的猎头跨省到杭州挖人，但很少有阿里的员工被猎头打动。“不论是名声还是薪资，大家都觉得鲜有车企能够与它媲美。”

事实上，在新能源快速发展的当下，不止是车联网、自动驾驶人才稀缺，整个产业链的相关人才需求都呈现出暴增之势。2020年12月，杭州发布的相关报告显示，智能制造人才紧缺比例达到40%。

“汽车尤其是新能源汽车相关的人才缺乏，是浙产新能源汽车需要直面的现实问题。”浙江大学教授、浙江省汽车工程学会理事长余小莉直言。

为了填补人才空缺，财大气粗的杭州市开始释放出“钞能力”招揽人才。根据杭州市2021年人才补贴政策，杭州市将向来杭州工作的全球本科、硕士和博士发放1-5万元不等的一次性生活补贴。

根据杭州市官方发布的数据显示：2020年，杭州新引进35岁以下大学生43.6万人，人才净流入率继续保持全国第一。

没有人会否认，杭州依然是一座对年轻人极具吸引力的城市。只是在这一轮新能源汽车竞赛中，能否成就新的杭州故事，仍需要时间去验证。

（为保护受访者，文内部分人物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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