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独家音乐版权”成为历史，丧钟为谁而鸣？

如果此刻的你在听歌的话，不论是用网易云音乐，还是用腾讯音乐旗下平台（QQ音乐、酷狗音乐、酷我音乐），或许会发现，曾经一些歌名下方的”独家“标识已经悄然消失。

曾经那场掀起腥风血雨的数字音乐版权之战，好像在2021年8月31日晚8点，彻底按下了END键。

距离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发布公告一个多月后，腾讯在9月的最后一天发布了《关于放弃音乐版权独家授权权利的声明》。

这头曾一度拥有数字音乐版权90%市场份额的巨兽在无数人的关注下，最终还是扬起了“白旗”。

截至目前，这一话题在微博阅读量高达6亿，拥有超5万讨论量：

中国数字音乐独家版权之战就此终结了？

太好了，以后不用切APP听歌了！

网易云以后也可以听周杰伦了吗？

……

似乎每一次音乐平台在版权之战中有任何风声，都能引发好一阵舆论狂欢。

依稀记得2018年2月9日，在“国家版权局推动腾讯音乐与网易云音乐达成版权合作”这则消息的评论区，网民们的反应和愿景和上面如出一辙。然而后面却被现实狠狠打脸。网易云依然听不到周杰伦，两个平台仍各有灰色歌单。

那么，当这一次腾讯发出声明，真正宣告放弃独立版权之后，我们期待的太平局面会到来吗？天下固然苦版权之争久矣。但也不要急着下结论，这件事情背后还有很多细节值得审慎。

首先，随着这项举措落为现实，确实代表着中国数字音乐平台“拐点”的到来，曾经一度畸形的版权大战即将落下帷幕。不过，这是否就意味着未来的市场会百家争鸣？是否能实现“不切APP一站式听歌？”而深陷版权黑洞的网易云音乐又能否趁胜追击，打一场“顺风翻盘”仗？

情况可没那么简单。

当“云村”出逃者狂欢着准备回归时，不要忘记，需要“放弃版权的”并非只有腾讯音乐，网易云音乐也同样在被制裁的行列。双方只是放弃了对手里版权资源的绝对垄断权。但是，当版权被真正放回自由市场、所有平台都可以公开和版权方谈价的时候，拥有音乐版权的门槛并没有降低。

竞争可能以另一种方式存在，比如雄厚的资金，也许腾讯买得起华晨宇，但网易云未必买得起周杰伦——这还只是“有钱”的情况，一直以来版权意识淡薄的网易云，即使获得了准入门票。现实情况可能还要分为“根本不想买”和“有钱也买不到”。

另一方面，如今的政策冲刷下，曾被“版权缺失”掩盖了更多短板的网易云或许会面临更严苛的市场挑战：网抑云的伤痛文学风何时能止？鸡肋社交功能如何不逼走更多老用户？

这些问题或许犀利，但都是真实存在的。急着为网易云鼓掌期待的网友们，我们不如来细细思考一番：腾讯音乐的护城河没了，那么“版权时代”的终结就能真的利好网易云吗？丧钟到底为谁而鸣？

Part 1

腾讯放弃独家版权后

网易云大概率也“得不到”周杰伦

在期待网易云是否能重新迎回周杰伦之前，我们需要回溯一下：

为什么网易云会没有周杰伦的版权？仅是因为腾讯垄断吗？

答案可能令人意外。其实，网易云曾经有多次可以拥有周杰伦的拐点。

首先，2015年7月9日，国家版权局发布《关于责令网络音乐服务商停止未经授权传播音乐作品的通知》，结束了数字音乐的蛮荒时代。

而在此之前，2014年7月，阿里收购虾米音乐，并成功争夺《中国好声音》独家音乐版权；9月，QQ音乐与杰威尔音乐、华研国际、英皇娱乐、美妙音乐、华谊兄弟音乐等唱片公司达成进驻合作协议，并在移动端新增了独家板块。

可以说，这是国内数字音乐市场版权意识的“萌芽”期，在虾米和QQ音乐争相花钱购买独家版权时，网易云音乐已经掉队了。或许直到11月24日QQ音乐起诉网易侵权其623首网络音乐版权之前，网易云都还没有嗅到其中的商业价值。

没花钱买版权，却向用户提供高品质免费试听下载，却被一众网友吹成了“良心企业”。

很明显，因为不肯花钱，网易云在版权之争伊始就错过了周杰伦。

但不是没有转机，眼看着版权争夺逐渐走向白热化，版权价格越炒越高，为了避免竞争走向畸形，2017年9月12日，国家版权局约谈了腾讯音乐、阿里音乐、网易云音乐、百度音乐平台负责人，要求这些音乐平台妥善处理相互之间的版权纠纷，不得哄抬价格、恶性竞价、避免采购独家版权。积极促进网络音乐广泛传播，推动网络音乐作品转授权等。

2018年2月9日下午国家版权局在官网挂出文件《国家版权局推动腾讯音乐与网易云音乐达成版权合作》后，腾讯音乐与网易云音乐相互授权音乐作品，达到各自独家音乐作品数量的99%以上。

腾讯音乐内部人士告诉透露：“99%版权共享包括了全球三大唱片公司，属于头部版权。”

然而好景不长，2018年3月31日，晚上23点44分，网易云音乐发表声明称，因版权方的要求已经下架了周杰伦的歌曲。然而，在版权已经到期的凌晨00:45分，网易云官方开始公然打包售卖起了《周杰伦热门歌曲合辑》，标价400一张，甚至在版权到期之后的7小时里，该专辑仍在售卖。

后来，网易云在铺天盖地的骂声中，发布了致歉声明。但是，却全文未承认自己的侵权行为，而是将错误归结为“技术失误”、“平台资源封锁式竞争”。

说到这里，网易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这次版权无法正常续约吗？

不要忘了，这一切都源于爱奇艺综艺《偶像练习生》中翻唱了周杰伦的歌曲《半兽人》，在未告知原始版权方杰威尔的情况下，网易云非法对《偶像练习生》这一翻唱版进行了售卖。2元1首，不贵，但售出的是良心，卖掉的是诚信。

“之所以下架是因为网易之前有盗版侵权现象，加之以往的转授权合约到期，版权方要求停止续约，合同到期的时间恰好是3月31日。”

可以说，网易云不是没办法拥有周杰伦，也不是对手太强大，而是将竞品平台花钱买断正版专辑作为遮羞布，掩盖自己屡次侵权、私自上传盗版、超出授权范围使用的行为。

明明可以花钱的事，非要搞得一地鸡毛。

所以，现在就算腾讯拱手让权，哪怕网易云用麻袋装着钱，还能夺回原始版权方的信赖吗？

很难说。

毕竟，当初还有网友通过使用在连上VPN后发现，网易云音乐平台的很多“下架”歌曲都能在海外地址播放，然而我们通过网易云对国内各大音乐平台在拿到音乐版权时发出来的新闻稿可以发现，大多数音乐作品版权使用只限于中国大陆。

光凭这一点，网易云即使没到“人人喊打”的地步，也很难在谈判中硬气起来。这也不难解释为何在腾讯放弃独家版权后，在网友的一众“快去买版权”催促中，网易云仍迟迟没有动作，甚至有相关人士透露，网易云与十几家主要唱片公司进行的非独家版权谈判，都没有得积极回应。

现在真的应了那句话，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有过诸多“前科”的网易云音乐，连对自身扶持的原创音乐人都要吸血的网易云音乐，宁可砸钱营销也不花钱买版权的网易云音乐，在一次次对版权中的无视中拉高了自己获取版权的门槛。即使是未来能够和同类型音乐软件公平竞争，也未必能有胜算。

对了，还要不得不泼一盆冷水，那些天天对网易云买不回周杰伦而恨铁不成钢的“村民们”，你们有没有想过，或许网易云压根就没存心要买呢？再或者，根本就没钱买呢？

毕竟网易云音乐之前披露的招股说明书显示，2018年至2020年，网易云音乐营业亏损分别为17.24亿元、16.39亿元和15.25亿元；权益持有人应占年内亏损20.06亿元、20.16亿元和29.51亿元；经调整净亏损分别为18.14亿元、15.80亿元和15.68亿元。

而反观腾讯音乐财报，2020年实现营业收入291.5亿元，同比增长14.6%；归母净利润41.6亿元，同比增长4.3%；非国际财务报告准则下归母净利润达49.5亿元，仅仅利润就超过了网易云音乐的收入。

为什么不买，答案自在心中。

Part 2“

强盗”思维的网易云

贼也喊捉贼

就在腾讯发布放弃独家版权声明的同天，丁磊在财报会议上对腾讯音乐的声明隔空“回应”：「非常期待这是一个真心实意的，不含任何阳奉阴违的决定。」这一番话，不说“居心不良”，也是阴阳怪气。

事实上，一直以来言行不一的，还得是网易云。

意识到自身短板后，网易云多次将无法争取到版权归咎与腾讯音乐的“垄断”。

19年，丁磊在一季度财报发布后的电话会议中表示，一些公司控制市场，每年版权的租赁成本被抬的很高，对整个中国的在线音乐发展产生了一些负面作用。

事实真的是这样吗？让我们来回溯一下：

2017年，网易云音乐以2000万元的价格拿下了朴树专辑《猎户星座》的独家版权，创下单张专辑版权的最高纪录，同年买断天娱传媒全量音乐版权。

2018年，台湾最大的唱片公司之一华研公告称，与网易云音乐达成战略合作，网易云音乐获得华研旗下目前全量音乐曲库的授权，据业内人士透露，此次版权合作交易价格高达5亿，堪称“天价”。

而后，网易云也陆续拿到了华晨宇、BTS防弹少年团等独家版权。每一次版权的扩张，都伴随着官方的高调宣传，扪心自问，独立版权时代，网易云真的没有吃到红利吗？

正如网友所说，最开始呼吁共享版权的时候是它，痛批“封锁式竞争”的也是它，现在拿了独家版权就铺天盖地庆祝的还是它。

这其中“只需网易云放火，不许腾讯点灯”道理何在？

另外，还有一个细节需要说明。

虎扑论坛中2019年有关网易云的一个帖子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们都知道，曲库资源和“独家音乐”是用户选择网络音乐服务平台时的主要考量因素。而一首标注了“独家”的歌，却能在QQ音乐、虾米等其他平台听到，这不禁让花钱的消费者们感觉到困惑。

“平台为了迎合消费者偏好，展现其竞争优势，往往将其获得独家代理资格的音乐与获得专有使用授权的音乐不作区分或故意进行混淆性宣传，让消费者误以为特定音乐只能于该获得独家代理资格的平台处收听。”

因此，我们需要明白：独家授权（独家许可）、独家代理、版权独占等表述具有完全不同含义。通常市场所称的“独家音乐”大多指代独家代理音乐，而并非被进行专有使用授权。也就是说，独家代理权给你了，但不是专门只给你一个平台使用，你还有“转授权”的资格， 授权其他平台同样享有该音乐作品的非专有使用权。

道理是这样，但是在实践中，网易云这样的平台却将其通过独家代理合作、独家首播许可和专有使用许可获得的音乐作品都统称为“独家音乐”，在这种有意识的误导性宣传下，观众的困惑就难以避免了。

Part 3

版权时代的终结，腾讯不好过

网易云也“很惨”，如何突围？

按照我们前文的论述，网易云的前景并不乐观。不过，腾讯就不惨吗？

腾讯音乐一度把世界三大唱片公司：索尼、华纳和环球的音乐版权皆收入囊中，直接拿下中国90%音乐库的版权，占据了极大的市场份额，这头巨兽难免不让人害怕。

但是别忘了，这些版权不是抢来的，也不是偷来的，而是真金实银买来的。环球音乐的版权费就曾在整个行业的哄抬和竞争中达到了惊人的3.5亿美金。但腾讯音乐在版权购买这一块，从来不节约，毕竟这是它的护城河，也是盈利的保障。

而如今需要放弃独家版权，等于说是花钱买了哑巴亏。同时，令腾讯音乐坐立难安的是，失去版权优势后，腾讯音乐的下一步靠什么赢得市场？

或许网易云在这一方面值得小小庆幸，毕竟在一开始，（没安心买版权的）它就使用了以社交为主的差异性打法，营造了独特的音乐社区氛围，吸引并固定了相当一部分忠诚用户，类似于19世纪德国社会学家滕尼斯提出的“共同体”概念，是一种真正的“亲密、秘密、单纯的共同生活”。换言之，平台与用户之间建立起了一歌良性的、赖于长期建设的音乐社区。

而背靠大腾讯强大社交基因的腾讯音乐在这方面反而显得慢半拍。社交属性在这一瓶体啊并未被赋予过高权重，用户也并不热衷于在此社交。即更类似于塔尔德口中的“音乐公众”，即公众是“纯粹精神上的集体，由分散的个体组成”。

不过，这样的局面在将来或许会扭转。

掌握社交筹码的腾讯音乐，失去“版权护城河”后，必然会有阵痛，但是，也不是毫无准备，比如，它正在不断调整、探索与腾讯生态体系的合作：

今年4月开始，腾讯音乐携手微信视频号推出了「原创音乐共振计划」，通过平台之间的优势联合宣发，为原创音乐蓄能。

同时早在今年7月，苹果端微信进行了版本更新，不仅可以自定义通知声和来电铃声，还推出了一个新功能：微信状态可以直接设为音乐了。好友可以通过下拉状态，直接收听音乐。

这不禁让人想起了当年大家还在用电脑上qq的时候，可以看到在线好友正在用qq音乐听什么歌。通过网络，各自隔着屏幕用音乐表达自己的心事，这种涌动于年轻人心事中的微妙感，被腾讯拿捏得恰到好处。

相比下来，网易云似乎有些本末倒置。不论是前段时间风靡朋友圈的“表白翻译机”（用歌词来说“我爱你”），还是“性格主导色”测试的H5，仿佛都逐渐脱离了音乐本身。并且，有网友发现，尽管性格测试页面下方标注是“根据心理学家Tom Maddron《最准确的性格色彩测量工具》得出结论”，但出现的结果实则全凭随机，毫无科学根据。

好吧，这真的很“网抑云”。

可以说，网易云和腾讯音乐日益殊途了。腾讯音乐的诸多举措，是以社交为手段，将流量导致听歌行为本身，而网易云音乐则依托音乐和歌词，把目的指向了社交，某种程度上来看，仿佛离一个纯粹的听歌软件越来越远了。

结语

国内数字版权之争结束了，但由此衍生出来对各方的影响却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显现出来。在这片仍弥漫着余烟的战场上，我们很难说出有没有真的赢家，也很难计算谁究竟输的更惨。此时我的脑中不断盘旋着英国诗人约翰·多恩的布道词：

没有人是自成一体、

与世隔绝的孤岛，

每一个人都是广袤大陆的一部分。

如果海浪冲掉了一块岩石，

欧洲就变少。

如同一个海岬失掉一角，

如同你的朋友或者你自己的领地失掉一块。

每个人的死亡都是我的哀伤，

因为我是人类的一员。

所以，

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

它就为你而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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