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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看点:熵增定律视角下的零碳金融框架 | 宏观经济

文/国际保险发展论坛(Insurance Development Forum,简称IDF)专家顾问汪申

中国经济正向“净零排放”全面转型,中国金融正从绿色金融向“零碳金融”全面跨越。本文从物理学熵增定律出发,阐释了零碳金融的四大组成部分——绿色金融、转型金融、碳市场建设、零碳技术投融资体制创新,并且强调了与零碳金融相配套的结构性货币政策、财政支持、地方试点、国际合作的重要性。

零碳金融的背景


(相关资料图)

2022年10月,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加快发展方式绿色转型,完善支持绿色发展的财税、金融、投资、价格政策和标准体系,发展绿色低碳产业,倡导绿色消费,推动形成绿色低碳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碳中和目标与党的二十大会议上确立的“中国式现代化”,意味着中国经济发展范式的深刻变革,需要重新思考和定义发展的目的、方向和方式。中国经济正向“净零排放”全面转型,中国金融正从绿色金融向“零碳金融”全面跨越。

近年来,中国绿色金融体系已初具规模,成为全球最大的绿色金融市场之一,成绩显著。截至2022年末,中国的绿色信贷余额已达18万亿元;绿色债券在过去6年累计发行大约2万亿元,目前已拥有全球第二大绿债市场;据不完全统计,中国已有700多支绿色基金以及各类绿色金融产品。尽管中国绿色金融已构建起完善的政策支持体系,在全球处于领先地位,但所能提供的金融支持在风险管理、总量规模、投融资结构等各方面与实现碳中和目标的需求仍有较大差距,这就需要一种比绿色金融覆盖面更宽广、产品形态更丰富、资金支持力度更大、抵抗系统性风险能力更强的金融活动及制度安排,这种新的制度安排恰恰是零碳金融的内涵所在。

实现从绿色金融向零碳金融跨越,至关重要的一步是转型金融框架的构建,尤其是在2022年11月二十国集团(G20)领导人峰会上《G20转型金融框架》的正式颁布。目前的绿色金融体系局限于支持“纯绿”或“接近纯绿”的经济活动,而绝大部分经济活动涉及的主体和项目无法满足这些绿色标准。为了解决这一问题,《G20转型金融框架》从界定标准、信息披露、金融工具、政策激励、公正转型五个维度,建立了一套新的投融资框架,促进高碳行业设定可行的碳减排目标、任务书、时间表与路线图,鼓励资本支持高碳行业转型,从而实现《巴黎协定》所提出的气候目标。

在绿色金融向零碳金融跨越的过程中,除了转型金融外,是否还有其他要素是零碳金融框架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否能从第一性原理出发构建零碳金融框架?零碳金融如何支持实体经济的范式变革?本文从物理学最为基本和重要的熵增定律出发,回答以上问题。

熵增定律与碳中和

熵(entropy)是对体系混乱程度的一种度量。熵增定律又称热力学第二定律,是指在一个孤立系统中,事物总是自发地、不可逆地朝着熵增加(混乱度增加)的方向进行,从“有序”走向“无序”。熵增在生活中的例子比比皆是,例如,杯子中的水本来是有序的,一旦洒到地上就变得覆水难收,从“有序”变为了“无序”。再比如,屋子久不打扫会变得凌乱不堪,而打扫房间是一种“逆熵增”的行为,需要通过额外的做功和劳动对抗熵增,使得屋子从“无序”重新回到“有序”。碳元素从化石燃料中通过燃烧进入大气,其本质也是一种熵增,在这个熵增过程中,人类获取了能量,付出的代价则是使得碳元素从“有序”(存储于化石能源)走向“无序”(进入大气)。从熵增定律这样的第一性原理出发,我们就不难理解人类的工业文明,也就不难理解碳中和目标了。

人类从农业文明步入工业文明,最重要的标志是对煤炭、石油、天然气等化石燃料的采掘:煤炭的燃烧提供了电力,石油的燃烧带动了工业制造和交通运输,天然气的燃烧提供了冬日所需的热量。换句话说,没有化石燃料,就没有人类的工业文明。数以亿吨的碳元素被人类的经济活动从化石燃料“能量块”中“解锁”出来,通过燃烧,从“有序”走向“无序”,最终进入大气。尽管大自然提供了天然的逆熵增机制——碳汇(森林草原碳汇、海洋碳汇等),但由于人类经济活动对自然资源的过度消耗,碳汇的逆熵增机制远远不能抵消人类活动带来的熵增,最终使得大气中碳元素的净熵(net entropy)持续保持增加。这就是《巴黎协定》设立1.5摄氏度温控目标的原因,以及碳中和愿景下人类所面临的挑战所在。

碳中和目标在熵增定律视角下有着非常清晰的解释:人类的经济活动对于大气中的碳元素形成“零熵增”,这也是对“净零排放”的独到阐释。仔细想来,碳元素的“零熵增”并不意味着牺牲经济增长,恰恰相反,这意味着人类必须通过新的经济活动和技术创新,对抗熵增,保持碳元素的“有序”状态。换句话说,人类过去的发展方式是建立在碳元素熵增的基础上的,而未来的发展方式的基础是逆熵增,最终目标是实现碳元素的零熵增。由碳元素熵增的发展方式向逆熵增的发展方式跨越,这意味着经济发展范式的深刻变革。

熵增定律视角下的零碳金融框架

厘清了经济发展范式由碳元素的熵增向逆熵增转变,下面紧接着的问题就是金融该如何有效支持实体经济的这一范式变革。经济发展的范式变革将带来对大量的存量金融资产尤其是高碳资产的重新估值,将重塑主权国家、垂直产业、市场参与主体的资产负债表,因此需要覆盖面更宽广、产品形态更丰富、抵抗金融风险能力更强的制度安排和机制设计,以保障结构转型和经济发展的稳定。在这样的背景下,零碳金融应运而生,受到了广泛关注。

零碳金融是指为零碳相关经济活动(涉及电力、能源、工业制造、农业、交通、建筑等垂直领域的零碳转型)所提供的金融服务的统称,其主要目的是通过金融机构的投融资活动全面支持整个零碳经济,助力产业的零碳转型,并管理系统性金融风险。这一过程涉及跨领域的共识和协调,必然要求构建涵盖金融机构、金融产品、金融市场与金融监管的零碳金融框架,以推动制度创新及政策支持,激励和引导更多的社会资本,共同推进零碳金融发展和经济的范式变革。从这个意义上讲,构建零碳金融框架,以零碳金融服务促进电力能源、工业制造、农业等关键领域的技术创新,将培养新的经济增长点,扩大内需。

构建零碳金融框架需要再次回到熵增定律这一基本原理,从本质上思考人类经济活动如何实现逆熵增,以及逆熵增的经济活动如何可持续。本文建议从以下四个维度着力:第一,在经济增量上实现零熵增,最为典型的例子就是用清洁能源(风电、光伏、水电等)取代化石能源;第二,在经济存量上实现逆熵增,使得传统高碳行业逐步实现低碳转型;第三,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主导作用,量化逆熵增过程中的熵减量,从供给侧和消费侧两端给予政策支持,使得逆熵增活动可持续;第四,加大逆熵增核心技术的研发和支持力度。这四类经济活动所对应的金融支持分别为绿色金融、转型金融、碳市场建设与完善、零碳技术投融资体制创新。这四类金融支持合为一体,构成了零碳金融的基本框架。

持续发展绿色金融,在经济增量上实现零熵增

自2016年出台《关于构建绿色金融体系的指导意见》以来,中国人民银行通过发挥金融支持绿色发展的资源配置、风险管理和市场定价“三大功能”作用,探索形成了以绿色金融标准体系、环境信息披露框架、绿色金融激励约束机制、绿色金融产品和市场体系、绿色金融国际合作为“五大支柱”的绿色金融体系。在结构性货币政策方面,中国人民银行于2018年将优质绿色债券和贷款纳入中期借贷便利的合格抵押品范围,并在2021年推出了碳减排支持工具和支持煤炭清洁高效利用专项再贷款,利率均为1.75%,支持符合条件的金融机构为具有显著碳减排效应的项目提供低成本融资。截至2022年末,碳减排支持工具累计使用2400多亿元,支持碳减排贷款超过4000亿元,带动减少碳排放8000多万吨。此外,中国人民银行与欧盟委员会相关部门共同牵头完成的《共同分类目录》于2021年11月发布,提出了中欧各自绿色金融分类标准共同认可、对减缓气候变化有显著贡献的55项经济活动清单。《共同分类目录》的更新版于2022年6月发布,增补了17项经济活动。中欧率先推动双方绿色分类标准可比、互通,有利于引导跨境绿色资金流动。

中国在绿色金融领域取得的显著成绩为零碳金融的长足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绿色金融体系的“三大功能”和“五大支柱”同样适用于零碳金融。但值得注意的是,绿色金融支持的“纯绿”或“接近纯绿”项目在整体经济活动中的占比并不高,其所能提供的金融支持在总量规模、融资结构、金融产品和风险管理等各方面与实现碳中和目标的需求仍有较大差距。例如,绿色债券占存量银行债券的比例仅有1%,中国全部的银行信贷活动中大约只有10%被贴标为“绿色信贷”,其他90%的经济活动可以被称为“非绿活动”,未纳入绿色金融的支持范围。这背后深层次的原因在于项目必须贴上“纯绿”或者“接近纯绿”的标签才能够得到绿色金融的支持,而这样贴上绿色标签的项目往往是新建项目(经济增量),例如光伏、风电、新能源车、电池等,它们的共同特点是通过新能源技术不直接产生碳元素的熵增。零熵增的新建项目固然具有吸引力,但可惜占比较小,不足以缓解大批存量项目产生的熵增。因此,在持续发展绿色金融支持零熵增项目的同时,必须探索新的金融制度安排以支持存量项目的逆熵增。

大力发展转型金融,在经济存量上实现逆熵增,最终实现零熵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坚持先立后破,积极稳妥推进碳达峰碳中和。如果说绿色金融支持的是“先立后破”中的“立”(“立”的是在经济增量上实现零熵增),那么转型金融支持的就是“先立后破”中的“破”(“破”的是在经济存量上逆熵增,最终实现零熵增)。目前,高碳行业向低碳转型得不到充分的金融支持已成事实,因为绿色金融分类目录中并没有完全容纳转型类经济活动。许多高碳行业的企业授信受到压降,尽管这些企业有强烈的转型意愿以及很好的技术路径来实现转型。这些企业由于得不到资金支持而破产的概率持续增大,最终对银行将演变成坏账,资产估值大幅下降,引发金融风险。

为了弥补绿色金融向零碳金融跨越过程中的鸿沟,《G20转型金融框架》从界定标准、信息披露、金融工具、政策激励、公正转型五个维度,建立了一套新的投融资框架。相比于绿色金融的五大支柱,转型金融的五大支柱有相似之处(例如,信息披露、激励约束机制),但也有明显不同,尤其是“公正转型”这一支柱强调,金融机构应鼓励转型金融涉及的融资主体评估转型活动可能带来的社会影响,披露这些影响,并采取措施缓解这些影响。这充分说明转型金融已将ESG(Environmental, Social and Governance,环境、社会和公司治理)理念纳入其框架,注重转型过程中的社会效应(S)和公司治理(G)。继绿色金融后,转型金融是零碳金融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值得注意的是,在经济存量上实现逆熵增的难度和体量均大于在经济增量上实现零熵增。

完善碳市场建设,保障逆熵增、零熵增经济活动的可持续

明确了绿色金融与转型金融的角色后,零碳金融的另一支柱是充分发挥碳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主导作用。逆熵增或零熵增活动中产生的熵减量(碳减排量或碳配额)具有金融资产属性,这是碳市场理论的基础。碳市场作为碳定价的重要机制,可以推动资源配置实现效益最大化和效率最优化,以较低成本实现碳减排目标,具体有两条基本路径:一方面通过碳交易形成碳价约束,另一方面通过碳价向下传递至产品市场影响消费。完善碳市场建设意义重大,一是为企业的节能降碳行为提供有效激励,促进企业的绿色低碳转型;二是企业碳排放数据的报告与核查制度的落实将推动行业能效标准的有效实施;三是在消费端可以激励人们的绿色行为,培育绿色低碳的生活方式和消费方式。

碳市场是零碳金融的基础设施,完善碳市场建设可以考虑以下几点:一是健全碳监测、碳报告、碳核查体系(MRV: Monitoring, Reporting, Verification);二是建立企业碳账户与个人碳账户,算清“碳账”;三是完善碳定价机制,使得碳资产具有合理估值;四是持续丰富碳金融产品(例如,碳交易工具、碳融资工具、碳支持工具),保持碳市场活力。

加大零碳技术投融资体制创新

科技是第一生产力,零熵增和逆熵增愿景的背后是一系列颠覆性的零碳、降碳技术予以支撑。举个最近的例子,美国能源部于2022年12月13日宣布,利弗莫尔国家实验室(Lawrence Livermore National Laboratory,简称LLNL)在核聚变领域取得了突破性进展,首次实现了“净能量增益”,即产生的能量大于注入的能量。与化石能源相比,聚变反应不排放二氧化碳(碳元素的零熵增);与核能相比,它既不产生核废料,辐射也极少。如果LLNL的这一颠覆性成果能够催生商业化的聚变反应,那么人类社会最佳的能源选项就是既安全、又绿色、还用之不竭的聚变反应,这意味着碳中和时代的真正到来。

由此可见,颠覆性零碳技术的突破是实现碳中和目标的关键所在,也是零碳金融重要的服务对象。加大零碳技术投融资体制创新,有以下几方面涵义:第一,促进金融科技与零碳科技的融合发展;第二,通过金融制度安排构建零碳技术的“开发—转移—试点—商业化”全链条创新体系;第三,通过政策激励、市场化风险投资(Venture Cpiital,简称VC)/私募股权(Pritate Equity,简称PE)等方式,孵化新兴零碳技术的早期应用;第四,发挥政府资金引导带动作用,引导民间资本参与零碳技术的研发与商业化落地;第五,加强金融机构与高校、科研院所的合作,共同助力零碳技术攻关。

建议

人类文明的发展范式由碳元素的熵增向逆熵增、零熵增跨越,这意味着零碳金融正面临前所未有的机遇与挑战。具体建议包括:一是加大财政对零碳金融的支持力度;二是深化零碳金融与产业的融合,构建与碳中和目标一致的结构性货币政策;三是设立零碳金融试点,推动绿色金融试点向零碳金融试点转型跨越;四是加强国际合作,积极推动、完善、引领全球零碳金融治理框架。(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与所在单位无关。)

本文编辑:孙世选

标签: 经济活动 金融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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